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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易财經】張禮卿:彙率改革整體對中國有利

發布日期:2010-12-01  來源:   點擊量:

G20會議召開前夕,中央财經大學金融學院院長張禮卿接受了網易财經的專訪。

張禮卿指出,過去幾次G20峰會,都是在應對短期的宏觀經濟不穩定,主要成果應該還是通過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推動經濟複蘇。他說,應該避免這樣一種傾向,就是說G20僅僅是為了應付一些短期的宏觀經濟穩定問題,應該把它的議題再擴大一下,特别是要擴大到更多的,能夠更多的關注發展中國家利益的這樣一些議題上去。

張禮卿也分析了美國定量寬松貨币政策,所産生的可能影響。他說,由于美國采取寬松的貨币政策,維持低利率這樣的貨币政策,資本會大量的向發展中國家流出,流向發展中國家。這樣的流出,會對發展中國家未來幾年的宏觀經濟穩定産生很大的隐患。如果發展中國家應對不力的話,有可能會在未來幾年裡面,不排除會面臨新的貨币危機的問題。

他指出,我将彙率問題這樣一些問題,提到峰會這個層次進行讨論,将對會議産生預期成果是不利的。對于全球經濟失衡這樣一些問題,更重要的是要着手解決一些新深層的,結構性的問題,而不應該在比較表面的或者政策的一些非常具體的政策,或者具有短期影響的政策上頭去過于糾纏。

對于中國的彙率改革,張認為要堅持三個方面的原則。一是,堅持彙率改革的主動性、可控性漸進性,意思是我們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别的國家不應該說三道四。第二點,在對外談判中間也應該講究策略,比如說美國方面不是希望我們盡快的升值為了作為一種策略,中國也可以對美國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說,要盡量甚至完全的取消對華的出口限制。第三個,彙率改革總體來講對我們是有利的,包括擴大彙率的彈性,以及逐漸的實現名義彙率的升值,所以在彙率改革的問題上我們不要盲目的反對,或者逆反。

以下是文字實錄:

網易财經:您如何看待此次首爾峰會?

張禮卿:是當前在國際經濟政治協調方面非常重要的一個會議,首先我們簡單的回顧一下G20會議的機制,G20峰會的機制實際是在1999年建立的。當時是亞洲金融危機剛剛結束,主要的工業化國家當時有一個對話機制,叫“八國集團”,他們覺得為了更好的跟新興市場國家進行經濟政策方面的對話,他們建議建立一個包括新興市場國家,主要新興市場國家在内的一個宏觀經濟政策對話機制,當時就囊括了,除了八國集團以外,又再加上十二個發展中國家,或者新興市場國家,當時是在華盛頓成立的。

這個G20會議的機制,應該說在當時,應該說,這二十個國家包括了,應該說他們的GDP占了整個,全球GDP的85%,人口占了,應該說70%左右吧。所以它的目标是避免金融不穩定,通過政策對話,避免金融不穩定,避免類似1997年的金融危機再次發生。

這個對話應該說它是一個非正式的對話機制,從國際政治協調的框架來看,現在有正式的,比如說布雷登森林體系下的IMF,他是一個正式的對話機制,這是一個非正式的對話機制。當時主要是在财長的層次。

應該說在成立之後的将近10年的時間裡面,實際上它的作用并不大。世界經濟重大的協調問題主要還是在發達國家為主的所謂G8峰會上決定。兩年前美國發生金融危機以後,G20這個機制又被重新提起來,可能是因為美國等發達國家希望通過這樣一個機制,更好的去應對金融危機。我的感覺是美國可能覺得在這次金融危機過程中間,他們必須依靠新興市場國家的⏭➰與➿⚽✨➿,所以他們就把G20,其實已經被相對冷落了多年的這樣一個對話機制又重新提起來。并且把這個對話的層次從原來的财長這個層次,上升到領導人,就是首腦,國家首腦的層次。當然财長的層次仍然保留着,作為一個預備。

在這次美國金融危機之後,每一次會議基本上都是主題都在金融,所以叫金融峰會。已經先後開了這樣幾次,華盛頓一次、倫敦一次、匹斯堡一次,還有多倫多一次,差不多每隔半年開一次。

這些會議應該說通過刺激性安排來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經濟衰退,促進經濟複蘇,加強金融監管,改革國家貨币金融體系,避免貿易保護主義等等方面都不同程度的取得了一些進展,達成了一些一緻性的意見。應該說是取得了重要的成果。不過總體上看,過去幾次會議的重點,都是在應對短期的宏觀經濟不穩定,主要成果應該還是通過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推動經濟複蘇,這是我的感覺。

這次峰會跟前幾次可能有一個重大的不同,就是它的議題除了包括經濟複蘇,金融體系的按照,還有國際貨币體系改變之外,增加了一個發展主題。這是前幾次,應該說前三個主題在以前都曾經出現過,在前幾次峰會上,實際上都是讨論的,讨論過。這次第一次把發展問題作為一個重要議題提出來,這是非常值得關注的。這個我想可能是因為這個會議在韓國舉行,韓國是一個新興市場國家,據我所了解,這個議題也是韓國強烈要求加進去的,這是一個好事。

因為我們應該避免這樣一種傾向,就是說G20僅僅是為了應付一些短期的宏觀經濟穩定問題,應該把它的議題再擴大一下,特别是要擴大到更多的,能夠更多的關注發展中國家利益的這樣一些議題上去。實際上在這次美國金融危機中間,很多發展中國家也是受了很大的波及,雖然危機的中心在美國,但是由于發達國家為了應對危機,金融部門出現了去杠杆化的趨勢,很多資本外流,從發展中國家外流。另外發達國家還進行貿易保護,這些其實都影響到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穩定。

另外一個最近有迹象表明,由于美國采取寬松的貨币政策,維持低利率這樣的貨币政策,所以資本又在大量的向發展中國家流出,流向發展中國家。這樣的流出,我覺得可能會對發展中國家未來幾年的宏觀經濟穩定産生很大的隐患。如果發展中國家應對不力的話,有可能會在未來幾年裡面,不排除會面臨新的貨币危機的問題。

總而言之,我覺得這次會議有兩個特點,或者說值得,值得我們,就是關注或者我們覺得,這次會議跟以前不同的地方,就是,一個是他們把發展問題放了進來。第二個的話它本身是在韓國進行的,這也是跟以往不一樣的地方,它是第一次在一個發展中國家開的G20峰會。我想本身它也具有一定的含義。

這次會議能不能取得成功,我覺得關鍵取決于各個國家,特别是主要發達國家避免短視,要避免偏見,要從現實主義的角度出發,與有關國家進行充分的政策協調。

網易财經:你如何看待如何實現“跨越危機、攜手成長”這個主題,你認為實現這個主題最關鍵的點在哪兒?

張禮卿:關鍵我剛才已經說了,要避免短視實際上,因為其實我剛才說了,G20峰會,最近幾次的峰會來看,他們都在讨論一些短期的宏觀經濟政策問題,這些問題當然需要去協商,也非常緊迫,但是在這個過程中間,如果說所有的國家都本着自己好,去進行政策協調,那麼我覺得會議很難取得成功。所以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一些長遠的眼光,要避免為了維護本國的利益,不惜損害其他國家的利益,這樣一種做法,特别是要避免。

我個人覺得如果是将彙率問題這樣一些問題,提到峰會這個層次進行讨論,我覺得可能是會對會議産生預期成果是不利的。對于全球經濟失衡這樣一些問題,更重要的是要着手解決一些新深層的,結構性的問題,而不應該在比較表面的或者政策的一些非常具體的政策,或者具有短期影響的政策上頭去過于糾纏。所以要避免短視,避免偏見。

另外一個,我剛才說了,把經濟發展問題放進來是非常重要的,所以這次峰會也希望能夠更多的關注經濟發展的這些問題。據我知道有不少發達國家的經濟學家,也向峰會提交了一些建議、報告。所以我相信,應該是,如果這些問題能夠得到很好的處理,這個會議還是能夠取得一定的成果的,會比以前更,有更廣泛的成果。

網易财經:你剛才也提到了關于彙率的問題,在此次會議召開之前,包括美國對人民币彙率的指責的彙率之争已經蔓延到世界各國,包括日本、歐洲和新興市場國家,你如何評價當前各國關于彙率之争的形勢?

張禮卿:實際上人民币彙率問題已經存在了一些年了,發達國家,特别是美國對中國人民币彙率政策的指責也至少已經存在了七、八年時間了,我認為可以追溯到2002年,應該說最近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高潮。比如美國國會剛剛通過所謂的對貨币操控國要征收懲罰性關稅這樣一個議案,當然這個議案還有待與美國總統去進行最後的批準。

另外一個最近關于彙率方面的一個所謂你談到的争論,實際上已經超越了人民币彙率問題,所謂貨币戰,彙率戰,主要是指,我感覺主要是指一方面美國在大概兩、三個月之前,美元開始加速的貶值,另一方面一些國家像日本、韓國、巴西、印尼、新加坡等等,他們的貨币出現了明顯的升值壓力。實際上最近一個時期除了美元以外,其他的貨币都在升值。當然這種升值壓力給有關國家帶來了很大的不利,他們也感覺到有一些壓力,所以開始出來幹預。像日本我印象是在9月15号,也就是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破産的兩周年,決定大規模的進行市場幹預。

這樣的一種幹預在美國方面引起了很強烈的反應,這種相互指責,大概是在兩、三個月前開始的。有媒體把它解釋程“彙率戰”,或者“貨币戰”,我覺得稍微重了一點,但是确實已經出現了這樣一種迹象。關于人民币彙率問題我有這麼幾個觀點,第一個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堅持彙率改革的主動性、可控性漸進性,這個是我們溫家寶總理在2005年,我們進行新一輪彙率機制改革的時候提出來的一個基本方針。我們還是,我們國家還是要利用各種對話場合來說明上述原則。

所謂主動性就是說這個事是我們自己的事兒,我們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别的國家不應該說三道四,這個是政府獨立的需要,主權獨立方面的需要。可控性和漸進性都是出于經濟穩定的考慮,經濟穩定的需要。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我覺得在對外談判中間也應該講究策略,比如說美國方面不是希望我們盡快的升值嘛,大幅度升值,為了作為一種策略,我覺得我們也可以對美國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說,要盡量甚至完全的取消對華的出口限制。因為人民币為什麼需要升值,有升值壓力,主要是因為貿易不平衡嘛,貿易不平衡其實原因很多,人民币彙率低估可能隻是原因之一,另外還有一些原因,應該是,可能主要責任還在美方。比如說美國不賣給我們一些東西,一些高技術的産品他不賣,而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我們還是比較需要的,所以我們可以通過這樣一種談判,你讓我升值,我就希望,我就要你開放對華的這些高技術産品的出口,我覺得這是一個交換吧。可以作為一個交換。另外也可以把美國的對美國國債的持有戰略作為一個籌碼。我覺得這是第二點。

第三個,彙率改革總體來講對我們是有利的,包括擴大彙率的彈性,以及逐漸的實現名義彙率的升值,所以我覺得在彙率改革的問題上我們不要盲目的反對,或者逆反。美國讓我們升值,我們偏不升,為了保護我們的尊嚴我的獨立。這個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彙率改革總體來講對我們還是有利的。另外我們也不必害怕,因為我們怎麼改,完全是掌控在我們自己的手裡。

為什麼說是對我們有利的呢?我覺得彙率彈性的擴大,有助于維護我們的貨币政策獨立。特别是當大量的外國資本,我們現在有很多媒體都在議論熱錢,當大量的資本,包括熱錢流入我們國家的時候,如果我們适當的升值,對我們有效的阻止這些資本的流入是有一定的作用的,如果我們不升的話,意味着外國資本的流入風險就更小,它的成本更低,所以它就更願意選擇流入,所以升值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抵禦外國資本,同時我們不必需要為了防止熱錢流入而該提高利率(的時候)也不提高利率。彙率波動本身可以成為一個防火牆,成為阻隔外國一些經,一些外部沖擊對咱們貨币政策的一些影響。

另外一個方面是關于名義升值的問題,名義升值問題,我覺得升值,漸進的升值對調整咱們的産業結構是有利的,我們現在産業結構中間制造業比例過高,服務業比例過低,這種升值應該是對産業結構調整有利。另外對于減少我們的外部失衡也有利。所謂外部失衡就是我們有太多經常項目的順差,以及相應的外彙儲備增加過快。外彙儲備多了,其實對咱們來說不是好事。一方面意味着資金的大量閑置,另一方面也面臨很大的彙率風險。所以通過彙率調整,包括适當的升值,漸進的升值減少這部分順差,經常項目的順差,對咱們還是有利的。

同時如果我們出現了比較嚴重,或者較大的通貨膨脹壓力的時候,升值也是有幫助的,因為升值可以緩解通脹壓力。當然了,升值需要一個漸進的過程,最主要是考慮到我們的失衡,失衡的調整是有代價的。這種代價要可控,不能因為升值導緻過于,過多的企業的破産倒閉,過多的工人下崗失業,這個也是要避免的。實際上彙率的調整,很多國家的經驗來看,它對貿易差額的影響,也是有限的。就是說你即使升值,即使升值了較大的幅度,實際上也不是說企業馬上就會,很多企業就會倒閉,這也取決于很多因素。所以總而言之,我覺得一年升值個3%,甚至5%,從我們國家目前的情況來講,都應該還是能夠承受的。(00:22:51)

另外為了糾正我們現在面臨比較大的經常項目的順差,除了調整名義彙率以外,還應該加快要素市場的改革,以便實現實際彙率的升值。因為實際彙率取決于兩個方面,一個是名義彙率,還有一個是物價的變動。物價的變動在現在看來,很大程度上跟要素市場的改革由于。我們很多要素的價格,包括勞動力,包括有些重要的生産資料價格,還有甚至在土地等等,有些土地當然這個價格也比較複雜,但是在有些工業用地上,我們的價格還是偏低。所以如果說這些要素價格理順了,物價會出現一定程度的上升,這個實際上會導緻實際彙率的升值。

實際彙率升值以後,名義彙率升值的需要可能會相應的降低,所以最終我們需要把實際彙率理順,使它接近甚至達到一個均衡的彙率的目标。

剛才我們在談的是關于彙率的問題,在談彙率問題的時候,張教授也談到關于貿易保護的問題,美國财長在G20财長會議上也提出了經常項目順差量化調控目标的問題,你如何看待貿易保護的問題?

張禮卿:貿易保護是一個,應該講是一個很不好的事情。特别是在經濟金融危機時期,各國之間需要加強⏭➰、協調。貿易保護就是阻止别的國家産品的進口,從别的國家進口産品。這個往往會引起一種報複性的行為,國家之間的報複行為,就說你限制我産品的出口,我也限制你來自你這個國家的産品出口,這個是不好的。當前在一定程度上是,在這次金融危機中間貿易保護主義問題還是比較嚴重的。特别是來自于發達國家的一些。其實美國方面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人民币升值,實際上也是一個貿易保護主義做法,所以我想總體來講,應該避免,各國都應該避免貿易保護主義。

你剛才提到美國财長前一段時間提出的,在未來全球經濟調整過程中間,有關的國家比如順差國,逆差國,應該努力将經常項目的實質,或者是順差控制在占GDP的4%,我覺得這個總體上我們應該歡迎這樣一個建議,實際上據我所知,我們中國人民銀行的一位副行長也做出了比較積極的回應。

全球經濟失衡是當前全球經濟不穩定的一個重要的根源,所以怎麼去實現全球經濟再平衡,應該是一個重大的挑戰,也是一個值得我們努力,努力推進的一個進程,推進的一個事情。當然再平衡需要有關國家做出國内的經濟調整,包括對國内的消費、投資、儲蓄等等這樣進行調整。這種調整有的時候是困難的,也是痛苦的,所以需要加強協調。協調的時候就需要有一個目标,我覺得4%的目标,從實際情況來看,還是有,我覺得是值得追求的吧。也是有可能實現的。

從美國方面來講,美國在2007年的時候,他的赤字占GDP的比重達到7%,2007年,就是危機發生之前,中國的經常項目順差占GDP比重在2007年的時候曾經達到過11%,這個都是應該說過高了,所以就形成了所謂比較嚴重的全球經濟失衡,這個失衡我剛才說了,對全球經濟的穩定是很不利的。美元,美國的經常項目逆差過大,容易導緻美元的加速貶值,中國的經常項目順差過大,我剛才已經提到了,實際上對中國也不利,過多的儲備,既是一種資金的閑置,又是一個,又面臨着彙率風險。

當然,要達到這樣一種目标,中美雙方還有有關的國家都需要進行努力。從美國方面來講,由于這次危機發生以後,美國的儲蓄,個人儲蓄有比較明顯的提高,消費也在危機過程中間有所下降,所以他的經常項目赤字實際已經降到4%以下了。當然,會不會出現反彈這個現在還不好講,如果随着經濟的複蘇,他也不排除會反彈。

中國經常項目的順差,在這次經濟危機之後也有所回落,因為出口面臨更嚴峻的出口環境,我們的出口在危機中下降的比較多,所以我們的經常項目在順差在國民生産總值的比重也降到了大概5%以下了,最近可能據聽說是4.9。當然,這個我們離4的目标還有一點距離,應該說,這樣一個政策目标的提出,對于我們來講,可能壓力更大一些,因為剛才說了,美國已經實現了,而我們還沒有實現,而且我們還存在一定反彈的壓力,一旦發達國家經濟走出,完全走出這種衰退,經濟完全複蘇,他對我們産品的需求可能還會增加,今後有可能使得我們出口再次回升,有較大幅度回升。結果我們經常項順差占GDP的比例有可能會出現較大的反彈。所以有人說,量化目标是美國人對中國的又一個打壓工具。我個人覺得,在一定程度上也對。

因為簡單的說,美國已經達到目标,我們還沒有達到,如果從這樣的角度出發,他(說的)也對,但是另一方面我更覺得對這個事兒應該這樣理解,這樣看待,就是其實順差太多對咱們是不利的。所以我們要把我們自身也需要有一個,就是從我們自己的目标出發,從我們自己的利益出發,也要建立這樣一個調控目标,所以我更主張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采取一種主動的姿态,主動的去協調,積極的回應美國的這樣一種建議。

網易财經:張院長,如果今年是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兩周年,随着危機爆發的,還有國際貨币的泛濫,美國這兩年被形容為是“開着直升機撒錢”,你如何看待最近美國也提出了定量寬松貨币政策的問題,你如何看待他們的寬松貨币政策?

張禮卿:美國兩年前發生金融危機之後,作為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政策反應就是他實行了寬松的貨币政策,當時我印象應該是2008年12月到2010年的3月之間,進行了規模高達1.7萬億美元的國債購買行動,實際上通過購買國債,他把這個錢就注入了金融市場。這個行動應該說對美國經濟的複蘇,挽救他的一批瀕臨破産的金融機構都是發揮了非常積極的作用。它對于美國經濟避免過多,過深的衰退還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積極的作用的。

今年年初以來,有關美國的經濟又出現了一些放慢的迹象,甚至有人擔心要出現二次探底。确實從GDP增長的數據來看,二季度增長有回落,所以美國決定采取新一輪的國債購買行動,也就是說新一輪的貨币寬松政策,這新一輪的貨币擴張政策被稱為叫第二輪定量寬松貨币政策目标。具體來講就是要在未來八個月以内買進價值6000億美元的美國國債,這個建議還是上周提出來的,也就是說從目前開始,往未來推八個月,要購買6000億美元的美國國債,這是又一次非常大規模的貨币投放計劃。

對這次所謂的,我們簡稱叫QE2(音)吧,第二輪定量寬松貨币政策目标怎麼看,我個人覺得,實際上美國實施這個貨币政策目标,他的目标是多方面的。可能是有進一步刺激國内需求的需要,解決國内就業這樣的需要,另一方面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意圖,可能是為美元的貶值創造條件。

美國的彙率制度是完全市場自由的彙率,所以他對它進行幹預是比較難的,但是他要想使美元貶值的話,可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利率定的很低,通過擴張性的貨币政策把利率定低,定低了以後資本就外流,所以美國美元就會自然而然的貶值。為什麼美國希望美元貶值呢?這個跟美國在前一個時期提出的要在五年内使出口翻番的目标有關,因為美國始終覺得美國的出口在最近幾年裡邊增長太慢,這也是導緻了他們經常項目逆差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奧巴馬政府上台以後,為了應對金融危機他提出來出口要在五年以内翻番這樣的目标。最近美國總統還親自到亞洲幾個國家、韓國、日本、印尼進行訪問,要呼籲這些國家➿⚽✨➿他們的出口振興計劃。

我想他施行這個寬松的貨币政策,我個人覺得,可能最重要的意圖就是要使得美元貶值,當然其他的意圖我剛才也提到了,它是多元的,但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意圖,至少可以這樣說,是要為美元貶值創造條件,以便更好的促進出口。但是我們同時要注意到,這樣一個政策的出台,會給世界經濟帶來很多新的挑戰,對世界經濟的穩定帶來很多不确定性,甚至會重蹈過去的一些覆轍。過去一些失敗的經驗,甚至金融危機又會重現,這些挑戰包括這樣幾個方面。

一個是我覺得如果他,應該說現在已經沒有如果了,他已經決定了,我覺得這樣一個政策出現、實施,有可能使美國國内的通脹壓力回升,盡管最近一個時期通脹不太明顯,通脹壓力不大,但是不排除在這個6000億美元投放出去以後,會對美國未來的通脹産生一定的助推作用,最差的結果可能是回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後期出現的滞脹局面,這是第一個美國國内的挑戰。

第二是國際大宗産品價格會上漲,并且推動全球通貨膨脹,這個情況很多人已經在談了。

第三個,美國繼續保持低利率,将會促使資本大量的流向新興市場國家,加大這些地區的貨币升值壓力,包括中國實際上。中國的人民币升值壓力,有一部分應該說來自于咱們的出口,我們的經常項目順差。同時也有一部分壓力來自于資本流入的增加。很多國家都面臨這個問題。如果說這些國家處理不當,這些國家的通脹,資産泡沫都會成為一個嚴重的問題。

其實資本流入新興市場國家在今年上半年已經出現了,估計未來還會發展,值得注意的就是這樣一種資金的流動,在曆史上多次發生過,在發達國家國内經濟面臨衰退的壓力,利率很低的時候,資本就流向發展中國家,而流向發展中國家之後,這些國家由于沒有得到很好的應對,這些國家先後出現了通脹,實際彙率升值,貨币高估,貨币彙率高估,最後在彙率無法維持的情況下,出現了資本外逃,然後釀成貨币危機。這個情況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很多新興市場國家發生了,而且應該說有一些國家最終是發生了金融危機,1997年的金融危機就是這樣一個故事的演繹。

所以現在我們需要特别關注這種情況會不會重現,新興市場國家必須要提高警惕,要努力的防止資本的過度流入,努力的應對,采取正确的措施應對。

第四個方面,定量寬松貨币政策,實際上給美元未來也帶來了不确定性。美國我認為他是在冒險,因為如果這種貨币政策用得過度,那麼就會使得美元出現加速貶值,這個對于美元在國際儲備體系的地位,國際儲備體系中間的地位也會造成很,比較大的影響。也就是說具體講,有可能,如果美元持續貶值,有可能使美元在儲備體系中間比重進一步下降。美國在濫用他的貨币政策,中國應該怎麼辦?我覺得中國有這麼幾個應對:

第一個,應該利用G20峰會這樣一些國際經濟政策對話機制,傳遞以下幾個信息:第一個信息是要堅決反對簡單的采用過度寬松的貨币政策來刺激經濟,必須高度關注過度擴張的貨币政策的嚴重後果。主要經濟體之間應該加強政治協調,任何單邊的行動,像美國這樣也不跟誰商量,他就這樣增發貨币,有可能會引起混亂。

當然,美國人說這個貨币政策是我自己國家的事兒,别的人管不着。但問題是你的,你是一個主要儲備貨币發行,你的貨币政策會影響其他國家。現在的經濟,各國之間的經濟高度相互依賴,任何一個國家的貨币政策,尤其是主要儲備貨币國的貨币政策,都會影響到其他國家,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現在要提政策協調。

如果說這種政策外溢的效應不明顯,那麼我們根本就不需要進行政策協調,所以我想在G20峰會上我們一定要強調這樣一個觀點,實際上美國人總在批評我們,我們也可以批評他,而且我想我們的這個批評是非常有依據的,我們要在一個全球經濟高度依賴的環境中間,各國經濟高度依賴的國際經濟環境當中,一定要避免單邊行動。大家很多關鍵性的政策應該商量。這是第一個。

第二個要強調全球經濟失衡,主要是由于國家的結構性問題造成的,所以要對其存在的長期性有一個足夠的認識。相應的再平衡也需要各國進行結構性調整,而不能簡單的依靠彙率政策,無論是順差國逆差國都是這樣。因為剛才說了,美國的量化寬松,實際上我覺得它也是,或者至少最重要的一個目标,意圖就是要糾正他的貿易不平衡。我們也要說這個道理,你不能簡單的依靠彙率去促進你的出口,你要更多的調整你的國内的經濟結構,使得你的儲蓄水平的回升更加持久,更加可持續等等這樣一些結構性的調整。可能對于美國經常項目的赤字,會産生更加深遠的影響。簡單的通過美元貶值是不見得能夠實現再平衡的目标的。這是我覺得我們要講的第二個事情。

第三個應該積極推進國際貨币體系的改革。美國濫用貨币政策再一次說明了,以美元為主的這樣一種國際貨币儲備體系存在嚴重的問題,我們可能正在重複過去的一些不幸的故事。包括曆史上因為特例分難題(音)而導緻的美元危機,這些我覺得都是産生的教訓,是需要我們汲取的。現在如果美國繼續這樣濫用他的貨币政策,最終我想很難避免新一場,另一場美元危機。這是我覺得我們在G20峰會上需要再針對美國的量化寬松,第二輪量化寬松的貨币政策提出的三個觀點,或者說傳達的三個信息,是代表我們立場的三個信息。

再一個,從我們國内的相關經濟政策來講,我覺得有幾條也是值得我們去做,也是作為對美國貨币政策調整的,美國貨币進一步擴張的一個反應。一個是我們應該保持穩健的貨币政策。我們過去兩年的貨币投放增長已經非常快了,現在已經有通脹壓力,資産泡沫也不可忽視,所以現在我們不能因為美國維持利率不變,以及美國繼續采取擴張的貨币政策,我們也拒絕提高利率,拒絕采取必要的貨币政策調整。

總體講,我覺得根據我們當前的情況,我們是應該适當的收緊我們的貨币政策了,不要擔心利率的提升引起更多的資本流入。對資本流入我們應該采取其他方式去應對,當然在貨币政策趨緊的情況下,我們的财政政策還可以繼續寬松,以便更好的解決各種結構性的問題。這是第一個我們内部的政策的第一條。

第二條繼續完善人民币彙率形成機制,人民币彙率形成機制擴大彈性,必要性我剛才已經說了,不再重複,另外還應該繼續漸進推進人民币升值,升值不是迫于外國的壓力,而是出于我們自己的利益。這一點一定要有清醒的認識。

第三個我覺得要加強資本管制,加強資本流入的管制,雖然目前大量流入中國的資本未必都是熱錢,但是過度的資本流入,即使他們是中長期的,仍然會是一個問題,所以現在除了加強經常項目,對經常項目下交易的真實性的審驗之外,還應該考慮對短期資本流入采取更加嚴格的措施,管理措施。可以嘗試,必要的話可以嘗試實行無償準備金制,發展中國家,一些發展中國家曾經比較成功的實施過這樣一種政策,也就是說對外國流入的短期資本,要求他們拿出一定的比例,存在中央銀行,不付利息,在他們撤出的時候,再把這塊錢還給他們,這個比例可以從5%到30%、50%都可以,可以根據你的需要來調節這個比例,如果你想加大限制力度的時候,就提高這個比例,要是不想加大的時候就降低一點。甚至如果完全不想限制,你可以把這個調節比例降到零,存款準備金比率降到0。

最近周小川行長提出了一個“池子論”,對于熱錢我們要用一個池子把它圈起來,這樣很多媒體有很多解讀,我覺得一種可能就是也可以解讀成這種,一種解讀可以就是無償準備金制度。就是熱錢來了以後,先拿一部分出來放在我中央銀行,我不給你利息。但是這個如果我,我覺得不是一個很大問題的時候,我可以把這個比例調下來,當然在操作上還有一些技術性的問題需要研究。

再一個我覺得要加速要素市場的改革,這樣使得人民币的實際彙率可以逐漸的提升,從根本上對我們的外部失衡進行調整。我覺得這幾條既是對美國第二輪量化寬松貨币政策的提出的一個應對,同時也是,其實也是對我們整個國家的宏觀經濟的形勢的一個應對。其中有些措施是具有短期的影響,有一些措施實際上具有中長期的影響。

網易财經:好,謝謝張院長給我們帶來這麼精彩的觀點,今天我們的訪談到此結束,謝謝。

張禮卿:謝謝。

編輯:孫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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